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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夫微不如鴻毛輕,君沈能有千鈞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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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種恍惚一直持續到了夜間。

外面的熱鬧終於遠去,夜已經很深了,也很靜了,她一個人坐在床前,腦子裏像是空空蕩蕩,又像是翻覆上演著從前的故事,一片混沌裏,她聽到了腳步聲,而後是開門的聲音,接著是一陣撲面的酒氣和突如其來灌進來的冷風。

這日沒有下雪,可天還冷著。

她掀開蓋頭,見空木晃著身子向她行來,路走不穩,後面的門也沒關嚴實。她忙過去扶住他,順帶著將門關了,一邊把他往床邊扶,一邊道:“你一個和尚,喝酒做什麽?”

可空木卻一笑:“我已不是和尚了,從現在開始,我就是個普通人,是你的夫君!”

夫君二字,輕不如鴻毛,重能過千鈞。

宣成魅別開頭,正好兩人到了床邊,空木跌坐在床上,她想收拾下讓他躺下,他卻拉住她的手,迫使她坐在他年前。

她問他:“怎麽了?”

他沒有立即說話,而是默然撫了她手許久,好半晌,才道:“我們……果然還是走到了一起!”

她不解,想要問他這話是什麽意思,他卻忽然一笑,擡眼直望進她眼裏:“你知道麽?從見你的第一眼起,我就有種感覺,你是我的劫,所以這輩子,下輩子,乃至下下輩子,我都逃不過你的手掌心,我就在想,我是不是欠過你的債,可又一想,如果真的是債,那我該欠了多少啊,得用那麽多世來還!”說完自嘲一笑,他的聲音極溫柔,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深沈,和深情。

這是表明心跡,她知道,就是從未經過這風花雪月之事,可判官的劇本和月老的故事她看過不少,那些姑娘少年花前月下說的話,也就是他此時這種論調。

明明一個凡人,根本不可能知道這前後世之事,卻又特別執著於承諾下輩子。宣成魅知道這些都做不得數,可這一刻,她卻像凡間的姑娘一樣,整個都融化在了這甜言蜜語裏,根本沒有半點兒理智。

“你喝醉了!”好半晌,她才憋出這麽一句。

然空木卻很快地回過來:“我沒有喝醉!”還是那樣溫柔的聲音,還是那樣溫柔的笑,是冬夜,可他的笑卻明若春花,能化風雪,沈星月,“我也沒有開玩笑,這種感覺就像刻入了骨髓,明明我從未見過你,可我就是覺得,我們一定會走到一起,無論我怎麽躲,我都逃不掉,你也逃不掉!”

“可……”宣成魅忽然覺得難耐,這些日子以來,她不是沒有動心,可她是魅閣之人,人間的怨偶她見過太多,她知道何時該遏制何時該退出。她以為她和他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,等她找到她要的那片靈魂,她就能功成身退,卻沒有想到,潛移默化著,他們之間還是變了。她不舍了,不舍得在這樣的他面前,仍舊隱藏著她的一切,她低下頭,低聲道,“可是……我不是人!你身為一個修行者,為我還俗,實在是不值得!””

這是驚天大事,尤其是在一個以捉妖為己任的和尚的面前。可這話說出來,面前人卻表現得極為淡定。她詫異地看向他,他卻只道:“我知道!”恰好她額前落下一縷碎發,他伸手替她撩到耳旁,他們隔得很近,他的氣息呼在她面上,將她臉燒得灼熱,面燒得緋紅。

“你……你知道什麽?”

“知道你不是人!”他回得坦然,仿佛在說今日吃過飯一般。宣成魅深覺詫異,可那人只道:“可這並不能影響什麽,我既決定要娶你,自然要與你攜手一生。你若是人,我便為人,你若是妖,我便成妖,你若是鬼,我也會自刎以去地府……”

“別說了!”他的話沒說完,可宣成魅已聽不下去。她一直以為他當真信了她編造的謊話,還那麽理所當然地以替他化劫的荒唐理由留在他身邊,卻不知,其實這些他早已看透,這些日子,他都只是順著她演戲,而已。

他知道她不是人,是他的天敵,可他卻還一次次不遺餘力地救她,一次又一次地不惜為她,把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,而今更是賠上了自己的一生。

他本該,是有著仙緣的!

不,她不能毀了他!

她站起身,用她一貫冷漠的聲音道:“我不能和你成婚!”

空木擡起頭:“為什麽?”

她將眼別到一邊:“你知道我不是人,就該知道我的真實身份,你說,我怎麽可以和你一個凡人成婚?”

她沒有等他的回答,說完她就逃也似地奔了出去。她不知自己要去哪裏,可她很清楚地知道,她就是不想留下,不想看到空木聽到那一席話時候的表情。

將到門口,懷中忽亮起一道幽藍光芒,她一驚,將手覆在胸口,源源不斷的力量從裏面,那感覺,像是從空木給她的那面曲鏡而來。

她忙將它掏出來,數十支柳條穿鏡而出,仿似有人操縱著一般飛向四面八方,接著便聽“轟”地一聲,柳條迅速縮回鏡中,而剛剛還喜氣洋洋的場景,忽然之間分崩離析,她又重新落入了血氣漫漫的暗紅色世界中。

周圍除了空木,其他什麽都沒有。他沒有穿喜服,可他站的是剛剛婚床的位置。她看過去時他有一瞬的恍惚,和深沈凝重的落寞。

她動動唇,可最後,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。那是一場夢,既然是夢,就沒有必要再去提起。

兩人還是在下落,血也還是在不停地流,可此時的他們已感覺不到痛,也嗅不到鮮血的腥。空木飛身到她身邊,她有意離他遠些,他反而將手緊了緊,後道:“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我們搏一搏吧?”

她點點頭,這裏每一處都一樣,看不到邊際,也沒有出口,這種感覺,比死還難受,與其這樣,還不如賭上一回。

空木了然,他在另一只空著的手上蓄力,與此同時,宣成魅也在自己掌心凝了術。兩人互望一眼,而後齊齊打向同一個地方。

這一次,他們都用盡了全力,所以這一掌打出去,要麽這空間崩塌,要麽他們粉身碎骨。

他們一齊閉上眼,空木仍將她攬在懷裏,她也仍靠在他肩頭。設想中的玉石俱焚沒有發生,遠處似有什麽破裂的聲音,接著傳來一道明媚的亮光。不停下墜的感覺忽然間沒了,宣成魅睜開眼,卻見眼前是一片光明,與她進去時並沒有什麽不同,還是那個皇宮,也還是那個九重門。

“我們……出來了!”是空木的聲音。

她低下頭,才發現,他們倆都躺在地上,只是,空木在下,她在上,也就是說,剛剛著地時,是他,替她承了那一擊。

她忙站起來,招呼人過來扶起空木。這次的陣法太厲害,饒是她也受了不少傷,空木自然是傷痕累累,全身上下根本沒有一處完好。她想送他去太醫院,可他卻擺擺手,說這些都是小傷,用不著那麽大驚小怪。

“這怎麽會是小傷?”她又急又怒。

他同樣站起身,正好遠處殷桓匆匆而來。已是黃昏了,天色很涼,也很沈,而殷桓來時的臉色,比天色尚且深沈幾分。

他用眼睛指指空木,對她道:“你還不準備走麽?”

她還擔憂著他的傷勢,一時沒反應過來,他又道:“再不走,你就真的……要嫁給我了!”

她的心忽然一滯。七絕斷魂陣裏的婚禮是幻象,從它破碎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,可她沒辦法確定,那個一身紅衣灼灼如火的新郎是不是空木本身,她也不能確定,他說的那些話,是她自己的心魔,還是他自己要說。

所以此時,她也不知,他是本身就把這場婚事當做權宜之計,還是因為她在七絕斷魂陣中拒絕過他,所以他才會退縮。

許是見她不說話,他看向殷桓的方向,等殷桓到九重門邊,他覆轉過頭來:“皇上來了……你……還是趕緊走吧,以他的性情,若再落到他手裏,你就真的走不掉了!”

他說得在理,她很清楚。若她此時不走,等殷桓過來,指不定又會使出什麽手段。殷桓是帝星,她不能傷他,不能殺他,所以在他的設計裏,她只能忍著,而他對她,既然能用赤炎鐲,就也能用其它更厲害的法器。

一旦她落到他手裏,就只能任他擺布。對她來說,現在的皇宮,早已危機四伏,且這種危機,她明知在哪裏,卻不能防,也躲不掉。

“可你呢?”她扶著空木,如今他的情形,她實在放心不下。

他卻暖暖一笑:“我沒事!”

那邊殷桓已過了九重門,他拂開她的手,接著道:“他是暴君,可他不是昏君,他不會把我如何的!”

她仍不願走。

他又道:“你真的不用擔心我,我的傷不重,好生修養幾日就好!”說著,還不忘對她點點頭,眼底眉梢都在說著兩字:走吧!

她退開身,現在的情況很清楚,她若執意留下,他們就必須成婚,而他們的身份,根本就不能成婚。

就算她不怕殷桓的手段,她也不能害了空木。

“那麽……”她捏起穿越空間的訣,“保重!”

話未散盡,人已不見。消失的一刻似聽到一句撕心裂肺的“憐兒”,她知那是殷桓,可她眼底留下的,卻只有空木清瘦的臉上帶的那抹落拓的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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